白癜风病友微信群 http://nvrenjkw.com/nxzx/5717.html「本文来源:文汇报」《角儿睹记》顾炳兴著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顾炳兴老先生将数十年来所撰戏曲文章加以精选、编辑、结集,嘱我作序。我自欣然应命,盖因我与顾老既有一段因缘存焉,更有一番感慨寄之。十六年前,我受命出任一家戏剧杂志社的主编。杂志影响甚大,稿件应接不暇,尤以各类戏曲文章最多。作为一名十多年工龄的职业读者,我对这些文章的阅读体验是有变化的——初感皆佳,开卷不惟有益而且得理;但读多了,难免倦怠起来。总体而言,阅读口味变得越来越“刁”。这不是指戏曲的话题不多,也不是嫌弃文章的质量不高。恰恰相反,吾国戏剧博大精深,实在谈不胜谈、写不胜写;刊发文章达标及准,无不有根有据、夹叙夹议。然而旁征博引,所得难免类似;尽管殚精竭虑,所见大多雷同。其中的大多数,文字洋洋洒洒,用词佶佶屈屈,辨析滔滔滚滚,引证条条框框,然而读着读着,总感纸背缺了某些东西,却也难以看清、无从道明。几年之后,读到顾老来稿,感觉颇不相同——没有论文定式,没有深奥词句,没有学术做派,有的是真切的观赏体验、寻常的行文样态、简单的资料佐证、即兴的点评感慨。后来顾老来访,交谈之下,得知他自童年起便随父出入上海各大戏院,饱览各类戏剧演出,尤以京剧最多。那时的京剧,是大众艺术,时兴、火爆、通俗、平民化,一如顾老的文字和文风。幼时的濡染,很容易成为一生的习惯。于是从少年到青年,从中年到老年,顾老看戏票戏、扮戏唱戏,岂止成了业余爱好,而且成了生活方式,与京剧结下了“终生不解之缘”。他是一名京剧盛世的亲历者,是一名戏曲艺术的热衷者,又是一名勤思善文、传广播远的写作者。至此,我的前疑得到开释,学院派、学术流、师生们,尤其是大量不到五十岁的年轻学者们,必然不会亲历,多半不会热衷,只是专注写作,将戏曲作了研究的对象、教学的内容和实现自我价值的媒介。没了亲历,少了热衷,只剩下了写作,于是文中多的是西式的名词和晦涩的长句,少的是中式的戏谚和通顺的短文;多的是理性的逻辑和大段的引证,少的是切身的感想和感性的灵光。他们的大块文章与当今的许多戏曲一样,缺少活泼泼的情感,概为冷冰冰的“非遗”。当然,这绝不是他们的错。一代自有一代的文艺,京剧的黄金时代算是足够辉煌和长久的了。想来京剧命为“国粹”、戏曲定作“非遗”都是百多年、几十年前的事,现在的年轻人只能在老一辈的话中和笔底,约略地感觉它们当时的光芒和炙热。想来我也和他们一样,未曾被戏曲的盛况所震撼,未曾被名角的风采所折服,故无法将亲历的感性、热衷的知性与写作的理性,一并形成“三位一体”。想来我也和他们一样,从事的是过去的一套,诸如戏曲、曲艺、书法或国画;喜爱的则是当下的一套,诸如电影大片、电视神剧、玄幻小说或电脑艺术。但包括我在内,又有几个人希望自己能像顾老对于京剧那样,亲历着、热衷着并写作着?我对戏曲、对京剧,只欣赏而不惋惜、只感慨而不抱怨、只阅读而不批评。眼光放远一看,唐诗、宋词、元曲,现在没人亲历过,也是鲜有热衷者,人们不一样在欣赏、仿效、讲演、研究和写作着吗?固然,站在历史的高处,可得出更宏观、更科学的判断;不过处于当时的现实,却拥有最真切的感觉、最当得的权利,最是应该珍惜并自觉记录的,正如顾老所言:“我当时所见的,不乏杰出演员,许多轰动表演,至今无法忘怀。因此,我总觉得有一种责任,驱动我把当年的盛景记录下来,不致使其如烟而湮灭。”听了此言,我不禁再发感慨。一门艺术要达它的鼎盛,创造端固然最为重要,审美端同样极其关键,即须有大量集亲历者、热衷者与写作者为一体的受众。眼光放远一看,唐诗、宋词、元曲及明清小说莫不如此,昆曲、京戏以及各类地方戏也曾如此。由此可见当下戏曲之微、京剧之弱,与“三位一体”如顾老者的由多渐少,后继乏人直至最后无人,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京剧是中国戏曲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块里程碑,从表演技艺到审美趣味,从演出市场到社会文化,皆胜此谓。京剧从诞生、成熟到繁荣、鼎盛,其百八十年来的成就绝不仅是这一个剧种的事,而是近现代中国戏曲及几乎全部剧种的事。首先,京剧从徽剧、汉调、秦腔、昆曲、京调等多种戏曲和曲艺综合而来,在剧目、行当、化妆、音乐唱腔上均既有创新之功,更生出蓝之色,是公认的集大成者。其次,京剧对上述剧种、曲种以“角儿”为中心的审美模式,先予以了巩固,后发挥到极致,出现了大量优秀的流派唱腔、鲜明的演艺风格。在“同光十三绝”“前三鼎甲”“后三鼎甲”“四大名旦”“四大须生”的创造下,京剧这一“以角儿为中心”的“花部”代表,扬弃并替代了“以本儿为中心”的“雅部”的审美范式,一举改变了两百年重案头剧本、轻舞台表演的文人戏历史,开启了两百年重唱做技艺、轻文本写作的民间戏格局。正因如此,顾老将此书定名为《角儿睹记》,既出于自己主观的体验,合乎这段客观的历史,也符合学理的定论。于是读者从中读到他所认识的金少山杨宝森,马连良谭富英,杨宝森周信芳,读到他“四见李少春”,观赏“唐韵笙和童芷苓”,读到他熟悉并了解的海派名家粉菊花、白玉艳……一以贯之,都是如此。也因如此,顾老对戏曲演员前世今生的命运、古往今来的前途,也有不少阐述评论,其中也不乏细致的分析、独到的见地。京剧南下不久,南派京剧尤其是海派京剧诞生,重塑了演剧理念、丰富了创演模式、吸收了外来文化、拓展了市场规模,使京剧成了近代城市市民文化娱乐品类。从此,皮黄一脉分为京海两派,京派使京剧从宫廷走向民间,成为中国戏曲的主流;海派使京剧从古典迈进近代,成为汇古今、通中西的综合艺术。若在当时放眼全国,我可以百分百地确定“三位一体”的京剧受众为数最多,覆盖最广。顾老是上海人,既见京派艺人众多,又受海派影响最大,曾从自己的观剧经验出发,对京海两派作出了生动简洁的分析,一看这篇文字,便知不是出自学者,而是资深戏迷之手,易懂而又会心,亲切又感人。如前所述,京剧集各路“花部”于一身,一方面是许多京剧名角兼跨多个剧种、兼胜多门行当,其表演理念及风格影响了各路地方戏;一方面是各地戏曲艺人主动吸收京剧的扮相、程式、唱腔,为己所用。对此顾老也有广泛涉猎,比如淮剧、锡剧、甬剧、越剧、沪剧、滑稽戏等。他曾谦逊地说,自己对地方戏问津甚少,印象不深,记忆肤浅,比如越剧只看过袁雪芬、范瑞娟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徐玉兰、王文娟的《春香传》;淮剧只看过筱文艳、何叫天的《秦香莲》;甬剧只看过徐凤仙、贺显民的《半把剪刀》;滑稽戏只看过“程刘俞”的《活菩萨》、“杨张笑沈”的《七十二家房客》、文彬彬范哈哈的《三毛学生意》、“姚周”及“双字辈”的《认钱勿认人》《满园春色》……轻描淡写之中,名剧名角灿若星斗,他们皆为“以角儿为中心”的代表、各剧种的宗师级人物。另外,顾老也曾观赏许多话剧,并认为一部上乘的话剧,需要两个条件,即“好的剧本和出色的演员相组合”才能成功。显然这种审美观念是从戏曲而来的,直指几十年来话剧重剧本、重导演而轻基功、轻表演的弊病。二十四年前,顾老突患风疾。尽管身体行动不得,出言口齿不清,他依然在病榻上轻吟着京剧的唱段。儿孙孝顺,不仅每日悉心照料,更是陪伴顾老共吟,助其兴致,养其精力,不久奇迹发生,顾老居然彻底痊愈。可见对他而言,京剧不仅是灵魂精神的支柱,而且是身体细胞的活性。这支柱、这活性,不仅助他恢复了生活的质量,而且令他产生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举家学京剧。于是祖孙七人,七大流派,组建了唱念做打俱全的“顾氏票房”,上海登天蟾,北京上央视,声动票房界,名传梨园行。顾老更以他的渊博和热情,结交了不少当今的梨园名家,也常为他们作颇中肯綮的评价文字。如今儿孙已大,戏艺愈显成熟;顾老虽老,精神依旧健旺,此乃京剧之赐予、戏曲之福音,诚如顾老所言:“夕阳西斜近黄昏,老朽垂暮更精神。”作者:胡晓军编辑:蒋楚婷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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