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客轮
文／沈元成
那时的小洋河水，清澈甘甜，水草青荇招摇可见。
东方黝黑，繁星点点，带着孩子、被子、木锹、粮食、菜油、鸡鸭鹅等等的乡民，从射阳闸的码头上，挨序登船。查票的依然是那个满脸不耐烦的胖大姐，不住的高声呵斥，嘴角的蓝色大胎记不停地蠕动着。终于都进了舱，胖大姐就锁了舱门，扭着走了。于是就开船，于是就看着水波粼粼，于是就看到船尾的东方慢慢鱼肚白，太阳不紧不慢的升起。
这是苏北淮河下游射阳至阜宁的一班县际客轮，途经合德，陈洋子，小关子，老屋基等地，目的地是阜宁县的沟墩镇。日头渐高，舱中客人也多了，人声鼎沸。有卖膏药的，卖山药的，卖粉丝的，卖糖果的，卖面条的等等不胜枚举，还有个算卦的，手里举着幡，歪歪斜斜的写着“苏北第一高手”，薄薄的嘴唇不住的嘟嘟囔囔:点落难英雄，圆美好婚姻！悠悠停下，对着一慈祥老太太招呼到:姑奶奶好福像！贤妻良母，丈夫有福禄，子孙满堂，必有万元户！老太太一乐，坐在边上的一个女人开腔了:可不是吗？算得真准！二姑奶家五个儿子，仨万元户！朝老太太身边的年轻人一指：就这老儿小五爷，人可是师范出来的，三四年就做校长了呢！老太太一边掏钱出来，一边眯缝着眼笑：请先生帮我看看小五，啥时候成婚，是不是也能生个带把的？
角落里的二胡声起，一个前颧上有一大痣，山羊胡花白的盲老者，把二胡敦在腿上，那腰高低起伏的拉着。偶有抬头，只见双眸无光，有些内瘪。一众好声下，于是老者就唱淮剧《河塘搬兵》，声调苍凉但激昂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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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个不知杨家将
哪一个不知我弟七郎
君有难臣不搭救算的什么忠良？
我的父是忠良志气高扬
即刻间点动了众家儿郎
金沙滩双龙会大杀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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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完一段照旧要“人场”“钱场”一番，稀稀拉拉地挣了些钢镚。于是就再出来一个抹了雪花膏着红袄的女人，接着唱“秦香莲”，“珍珠塔”等等，宛转悠扬。
大人们一脸满足地坐着，听戏侃家常，最重要的话题是明年承包地种大麦最高产，种水稻最挣钱。偶有孩子嫌轮船慢，便呵斥:你个遭砲子的，晓得个倒头啊，以前去外婆家都是靠大脚板走路，还得背着你，现在有船坐，有得吃，有戏听，还不晓得好歹？
日暮时分，一声长笛，轮船靠上了沟墩码头。早是万家灯火时，纷纷的提篮扛包抱孩子，上岸而去。时光荏苒。两地相距约50余公里，那时的旅程须起早拖晚的一整天，现在的自驾车程不到一小时。也许，清明盛世，日新月异，我们的孩子也在嫌我们慢，我们期待并祝福：孩子们会更高更快的！
作者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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