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华夏做协会员。做过十年京剧伶人。二十年副刊编纂。年写诗。年写小说。年赓续写诗。《诗刊》社第九届“芳华诗会会员。
淮剧,我一生的忧愁
一
二胡
这断肠的悲切之音
在我的家乡
以钢丝般的尖利
扯破江淮平原上那些庸常的事物
自北向南的运河两岸
密如针足的槐树柳林桃李杏花
水墨般简略的饮烟和芦苇
只有这陈年的淮调给我四邻八乡的亲人们以——
词曲之欢
光辉之爱
存亡之恨
流落之怨
二
是啊，这些苦若黄连
柔似银杏之心的声腔
就降生在这曾经的歉岁歉岁之地
在里下河恣意一处河堤边垛场上
陌头镇角
你都能听到江淮小调转动的乐律
老调清唱油头粉面
人人都是祝英台
个个都是秦香莲
三
这情绪犹如
我不能想起的春季
一想起春季
满目都是母亲惨白的脸
她平生只演一个足色
是龙套也是主角
……
猜度她我的眼眶刹时开满桃花
无人能解
四
农村戏台上
魅惑妖艳的红妆总能
在拉魂腔里拉出尘寰惨剧
既即是一声唢呐也能吹得杨柳泛绿
竹子着花
伺侯公婆的女子
素衣的男将
那些葬送在田头地角的祖先们
哪个不是听着这调子
生老病死迎亲嫁娶？
五
就像里下河区域
河汊里的那些莲花
以美的姿势进场
胸腔里却堆满了莲心之苦
在乡镇集市
只需老淮调跺板一响
看客们便簇拥所致
个中不乏天冬衣薄之人
枵腹无食之人
这尘寰就有云云的人
爱苦胜甜
可弃食弃衣唯不行弃
这锣鼓喧天琴声悲切的戏曲
他们在这边碰到了自身的命
六
阳世之苦暗如深谷
东南飞的孔雀在里下河踟蹰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
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青衣的刘兰芝低眉顺心水袖一飘
看戏的妇人们便心气难平
思母念父想兄妹
通常未尝有的泪在此时便堂堂正正地哭个够
然尔哭天抹泪后曲终人散后
日子还得熬
琴声啜泣
唢呐照旧广宽
王宝釧在寒窑死守
官人一马离了西凉川
七
哪一壶茶里不泡莲子心？
哪一张饭桌上没有苦瓜？
哪一路湖水里不长茨菇？
哪一家门前不开桃花？
哪一条河汊里没有昌蒲？
那一路田里不开油菜花？
这即是我的家乡
姑娘贤良
须眉强盛
儿孙孝道
老翁慈善
他们都有说不出的甜蜜和忧愁
八
杨家四姑娘少时爱听淮剧，出嫁那日，穿戴红袄绣鞋跑去淮安城看《女审》，以后再没回家。传闻她跟了淮剧团一个吹唢呐的跑江湖了……
她总能在这些戏文里猜度自身的从前
她要趟过命里九曲十八弯的河汊
穿过比大年三十还要黑的夜
只为那片能捧在手里的月光
她要天赐良缘
她要寻翩翩小生而去
她想要的这些惟有戏台上才具给她——
我保你绫罗绸缎
我保你肥土万亩
我保你穿金戴银……
她痴心于戏空想于生存
她用逃离或躲避来挣脱湿润和阴郁
她把自身当做一出戏
让
四乡八邻传唱于今
九
那些水和水里的植物素来都是
甘苦相接
这一夜里下河演出一出大戏
水漫泗州
水你这万物高雅之物
此时却似钢刀砍杀了我的墟落集镇
寺庙里的烛火微似荧光
众生难度苦厄
一出无调子的淮剧在水里排练着
多数的亡灵还没来得及留个只言片语
那怕再听上一两声老淮调
再哼一声“小奴家本姓杨”
再看一眼戏台上孝子贤孙们的扮演
现世只沉迷于苦戏的人啊
何以运河再长也没带来吴越欢歌
淮河再远也没带来燕赵悲歌
彻夜你单身飘荡沉湎
叶子调贺年调香火调都不是回籍的调
鼓乐琴声在一场洪水以后
“九莲”“十三英”“七十二记”
哪一出才是寻母记
哪一出才是“回籍记”
十
谁猜度一切元代之冤案竟是从
窦娥的一曲《滚绣球》中唱出的
楚州三年不雨六月大雪
百姓之冤细如尘土
歌舞太平的喧华背地是一个
寸步难行的阳世
当墨客和生命垂危的官府邂逅
争者哀痛颂者优渥
词曲回绕的朝代必是成长谗媚和冤案的朝代
聚散悲欢的剧情如这生生不竭的春季
南边草长莺飞朔方坚冰似铁
如今在我的楚州城
白墙青砖的窦娥巷啊
我是宁肯你孤寂而死
也不肯你抱冤名天下
十一
我的里下河区域的亲人们
——爱戏
却不爱才子才子男欢女爱
不爱山河社稷后宫三千粉黛
独爱秦香莲独爱楼台会独爱那委屈的六月雪
十二
一场大雪准期所致
拥抱我家乡的麦子
镇上会堂正在演出《梁山伯与祝英台》
在十八相送以后在楼台会以后在化蝶以前
白衣的祝英台一声叫板“梁兄啊”
看客们的热泪刹时滔滔而下
这尘寰再浩瀚的礼节节庆在现在
都细如草芥
而化蝶的祝英台也可是一个看客
表明：原开创品，报刊采纳和网站转载，需说明泉源华夏诗歌报，并请与做家干系。该做品已同步到华夏诗歌报新浪微博、腾讯微博和华夏诗歌报新浪博客、华夏诗歌报专栏。
提醒：做家和读者也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