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剧《影的影》是一部非常“小剧场”、极具先锋意味的作品,践行了上海淮剧团“人文新淮剧”的创作理念,无处不体现“新”与“人文”两个范畴。全剧充满了假定性和不确定性,深入人物精神世界,探讨当代社会女性的情感和精神诉求。空灵写意与人文精神交织,共同构成了《影的影》独特的美学品格。
淮剧《影的影》剧照
在形式上,该剧突破连贯的线性结构发展脉络,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独立故事串联成90分钟的舞台演出,但观众在观剧思索的过程中便可发现两个故事的内核紧密勾连——女性的情感选择主导故事的发展走向,不同时代人物的不同选择所包含的价值取向互相映照,呈现出连贯完整的女性命运图景。明代的卿清带着对自由爱情的坚定和未见情人的遗憾投湖自尽,在女性被压迫的时代,卿清的选择无疑是对封建礼法的反叛,对权势的不屑,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也是她对自己的成全。卿清自尽后,幻境中与迟到的金修文相见,约定来生不相负。民国的凌凌与留学归来的李金堂成功私奔却要面对情感的背叛与婚姻的一地鸡毛,痴情的张三公子苦苦追寻至上海欲结良缘,她困惑、无助,不知该何去何从。两个故事以“来生不相负”衔接,但民国故事开始便是李金堂与情人私会,看似悲伤的结局竟是成全,表面的圆满却充满遗憾。剧中第二个故事是来生,也是艰难抉择后人生的另一种可能。选择的多面分解、折射,卿清与凌凌、现象与本质、当下与未来、圆满与缺憾互为镜中影,开放式结局带着观众进入真假、虚实、得失等具有普世意味的人生选择中,剧终留给观众的选择如”TOBEORNOTTOBE”般令人深思、发人深省,足见编剧管燕草的匠心。
淮剧《影的影》剧照
舞台上两位“自由出入”的舞者是该剧的一大亮点。空灵写意是中国传统美学中极富诗意的审美形态,《影的影》从剧本到舞美无不体现出空灵写意的传统美学特征。该剧大胆突破传统窠臼,将“歌舞演故事”拆解重构,“舞”既作为戏曲表演手段贯穿剧情始终又作为舞台表现手段游离于剧情之外。编剧管燕草,导演白爱莲、谭昀以“意识流”与超现实的写意手法借助舞蹈来引领故事发展,以人为主体、舞蹈为手段,走入人物精神世界,挖掘人物内心隐秘。除了剧中人本身,一根红绳,四条垂下的红绸,民国故事中的一桌一凳,极简的舞台上除此之外的一切景、物、时空甚至空气的流动均在两位舞者身上。他们在剧中若即若离,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两位舞者是红梅,是听雪楼,是湖心亭,是茶桌,是风,是剧中人,是男人和女人的影。明末张三公子迎亲队伍临门,两位舞者用肢体语言外化了卿清内心的绝望,由他们用红色秤砣压住的四根红绸构成的逼仄空间,使定情的湖心亭变为加诸于卿清身上的囚笼。这一囚笼是时代造就的,也是卿清绝望中的自我封闭。冲破精神枷锁的卿清终于不敌命运的捉弄而投湖自尽,两位舞者的舞蹈映在白墙上的影,是人世间的爱而不得,心有不甘。几条红线构筑的戏剧时空内,舞蹈的灵动与舞台的大面积留白相互补充,空灵的舞台与写意的舞蹈共同拓展了戏曲的“歌舞演故事”。
两个故事中情感、婚姻、家庭的两种可能性走向互相映射,生发出关于爱情、婚姻与女性意识的思考。观剧过程中产生的哲理思辨在满足观众审美期待的同时又丰富了他们的生命体验。女性编剧和女性导演建构的戏剧世界保留了戏曲传统美学风范,以当代视角切入,指向生活现实,观照人生与命运,以女性独有的细腻对女性情感世界和生命意识进行深度挖掘。“影”是剧中人,是你,是我,是他。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谁的影,每个人又都是影本身。从直观的景在人身上,到对精神世界形而上的追寻,体现出该剧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即人文关怀。
《影的影》带有小剧场戏曲鲜明的实验性,是传统戏曲当代表达的先锋探索。编剧以其扎实的戏曲功底配合小剧场提供的自由创作空间,为观众带来一场极具哲理意味的视听盛宴,也为传统戏曲的现代转化提供了新的可能。(王琪)
来源:光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