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后背二十里

那样的年代，有什么样的娱乐叫人津津乐道？

偏远闭塞的小村庄，黑白电视还是稀罕之物，只有屈指可数的富裕户才舍得抱回家一台，平常时节，望穿秋水，才看上一场露天电影，望断羊肠小路，淮戏才会姗姗来迟。日复一日，我喜欢上听淮剧，尤其喜欢看戏台上身姿曼妙，长袖摇曳。

读初一了，在我无数次的纠缠下，母亲终于买回家一台淮剧电唱机。

除了上学，从早到晚的时间基本消耗在搓麻绳、编柴帘与打蒲包的劳作中，长长的日子千篇一律，寂寥如水漫过时，倦怠兜头兜脸地落下，没有这九曲十八弯的淮剧唱段，我该如何消解这漫长无边的枯燥？

一个寻常的黄昏，我放学回来，一只脚门槛内一只脚门槛外，习惯性地喊“姆妈”，二哥说姆妈去益林看淮剧了，他手拿铁钩，正要去后河戳乌鱼。

愣怔片刻，我把书包一扔，转过身就往外，要去找母亲。从小到大，我是跟路精，除了下地干活，母亲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益林镇在二十多里外，可我顾不上害怕，只管撒开脚丫朝前跑，之前跟母亲去大舅家，走过这条路。

当我大汗淋漓地走到益林电影院，天色已漆黑，门廊下悬着一盏昏黄的灯，光线缥缈，仿佛经不住晚风的吹拂，敲锣打鼓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从两扇木门的间隙溢出来。

我站在高过人头的栏杆旁，伸长脖颈朝前看，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斑驳的木门终于打开，看戏的人一窝蜂地往外涌，母亲被裹挟其中。

我追着母亲叫喊，母亲愣住了，她怎么会料到到我近在眼前？母亲回过头一把抓住我的手，满脸疼惜地说，乖瓜，这么远的路，哪个叫你摸过来的？我撅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我也没有料到母亲会舍得跑这么远看淮剧，她时常白天忙农活，到了晚上熬夜在煤油灯下打柴帘。

母亲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稍稍犹豫，转过身对一起来看戏的兰花妈和立根妈说，你们两个先走，我带二丫进去再看一遍。

兰花妈随即瞪着眼睛，大嗓门嚷嚷起来，再看一遍不得到半夜？这么远的路，你不害怕呀？

母亲咧嘴一笑，这么远的路，就差把二丫跑伤了，不能叫侠子（方言：孩子）白跑。

一向慢性子的立根妈，也忍不住上前拉母亲的胳膊，说天不早啦，赶快嘎去，明天早上还要去荡里割柴呢，二丫少看一场戏，没多大名堂。母亲甩开手往后退，连说不能不能，不能叫侠子垂头丧气地噶去。

兰花妈叹口气，用手指指母亲，你呀，就是太惯侠子，下午就不应该把你拖过来的。

母亲紧紧攥住我，走到木格子窗口买了票，又走到糖担子跟前，花四分钱买来两根小麻花，笑眯眯地递到我手里。咬一口麻花，甜、脆、酥，满齿生香。

我们走进剧场，舞台上，白素贞和小青衣袂飘飘，婀娜多姿，咿咿呀呀的唱腔，九曲十八弯。

淮剧散场，喧嚣的人群犹如水滴流入大海，一下子行踪全无，深邃的星空下，万籁俱寂。母亲不说一句话，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坚定地朝前走。

那样的年代，有什么样的娱乐叫人津津乐道？

偏远闭塞的小村庄，黑白电视还是稀罕之物，只有屈指可数的富裕户才舍得抱回家一台，平常时节，望穿秋水，才看上一场露天电影，望断羊肠小路，淮戏才会姗姗来迟。日复一日，我喜欢上听淮剧，尤其喜欢看戏台上身姿曼妙，长袖摇曳。

读初一了，在我无数次的纠缠下，母亲终于买回家一台淮剧电唱机。

除了上学，从早到晚的时间基本消耗在搓麻绳、编柴帘与打蒲包的劳作中，长长的日子千篇一律，寂寥如水漫过时，倦怠兜头兜脸地落下，没有这九曲十八弯的淮剧唱段，我该如何消解这漫长无边的枯燥？

一个寻常的黄昏，我放学回来，一只脚门槛内一只脚门槛外，习惯性地喊“姆妈”，二哥说姆妈去益林看淮剧了，他手拿铁钩，正要去后河戳乌鱼。

愣怔片刻，我把书包一扔，转过身就往外，要去找母亲。从小到大，我是跟路精，除了下地干活，母亲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益林镇在二十多里外，可我顾不上害怕，只管撒开脚丫朝前跑，之前跟母亲去大舅家，走过这条路。

当我大汗淋漓地走到益林电影院，天色已漆黑，门廊下悬着一盏昏黄的灯，光线缥缈，仿佛经不住晚风的吹拂，敲锣打鼓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从两扇木门的间隙溢出来。

我站在高过人头的栏杆旁，伸长脖颈朝前看，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斑驳的木门终于打开，看戏的人一窝蜂地往外涌，母亲被裹挟其中。

我追着母亲叫喊，母亲愣住了，她怎么会料到到我近在眼前？母亲回过头一把抓住我的手，满脸疼惜地说，乖瓜，这么远的路，哪个叫你摸过来的？我撅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我也没有料到母亲会舍得跑这么远看淮剧，她时常白天忙农活，到了晚上熬夜在煤油灯下打柴帘。

母亲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稍稍犹豫，转过身对一起来看戏的兰花妈和立根妈说，你们两个先走，我带二丫进去再看一遍。

兰花妈随即瞪着眼睛，大嗓门嚷嚷起来，再看一遍不得到半夜？这么远的路，你不害怕呀？

母亲咧嘴一笑，这么远的路，就差把二丫跑伤了，不能叫侠子（方言：孩子）白跑。

一向慢性子的立根妈，也忍不住上前拉母亲的胳膊，说天不早啦，赶快嘎去，明天早上还要去荡里割柴呢，二丫少看一场戏，没多大名堂。母亲甩开手往后退，连说不能不能，不能叫侠子垂头丧气地噶去。

兰花妈叹口气，用手指指母亲，你呀，就是太惯侠子，下午就不应该把你拖过来的。

母亲紧紧攥住我，走到木格子窗口买了票，又走到糖担子跟前，花四分钱买来两根小麻花，笑眯眯地递到我手里。咬一口麻花，甜、脆、酥，满齿生香。

我们走进剧场，舞台上，白素贞和小青衣袂飘飘，婀娜多姿，咿咿呀呀的唱腔，九曲十八弯。

淮剧散场，喧嚣的人群犹如水滴流入大海，一下子行踪全无，深邃的星空下，万籁俱寂。母亲不说一句话，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坚定地朝前走。

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两边是荒芜的旷野，衰草枯枝沙沙作响，与风的嘶吼搅拌在一起，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漆黑的夜漫天漫地，没有手电筒，只有遥远的星空，射来微弱的光亮，我全凭感觉，亦步亦趋地走在母亲旁边。我一直胆小如鼠，特别恐惧黑，害怕妖魔鬼怪，可是，有母亲紧紧攥住的手，我似乎生出不少的勇气。

没过多久，我又饿又累，双腿迈不动了。于是，母亲蹲下身，让我趴上她的后背。

懵懂无知的年纪，想到的只有自己，何曾顾及到母亲也会饿也会累？初冬的夜晚，寒气弥漫，母亲却大汗淋漓。

我紧紧贴着母亲的后背，母亲后背上的路既颠簸又温暖，摇篮一般晃晃悠悠，我沉沉入睡。

母亲后背二十里，我一枕如梦。

漆黑的夜漫天漫地，没有手电筒，只有遥远的星空，射来微弱的光亮，我全凭感觉，亦步亦趋地走在母亲旁边。我一直胆小如鼠，特别恐惧黑，害怕妖魔鬼怪，可是，有母亲紧紧攥住的手，我似乎生出不少的勇气。

没过多久，我又饿又累，双腿迈不动了。于是，母亲蹲下身，让我趴上她的后背。

懵懂无知的年纪，想到的只有自己，何曾顾及到母亲也会饿也会累？初冬的夜晚，寒气弥漫，母亲却大汗淋漓。

我紧紧贴着母亲的后背，母亲后背上的路既颠簸又温暖，摇篮一般晃晃悠悠，我沉沉入睡。

母亲后背二十里，我一枕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