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淮剧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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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胡
这断肠的悲切之音
在我的家园
以钢丝般的犀利
扯破江淮平原上那些庸常的事物
自北向南的运河两岸
密如针足的槐树柳林桃李杏花
水墨般容易的饮烟和芦苇
惟有这陈年的淮调给我四邻八乡的亲人们以——
词曲之欢
光彩之爱
死活之恨
流散之怨
是啊，这些苦若黄连
柔似银杏之心的声腔
就出生在这曾经的歉岁歉岁之地
在里下河肆意一处河堤边垛场上
陌头镇角
你都能听到江淮小调扭转的乐律
老调清唱油头粉面
人人都是祝英台
个个都是秦香莲
就像里下河地域
河汊里的那些莲花
以美的姿势进场
胸腔里却堆满了莲心之苦
在乡镇集市
惟有老淮调跺板一响
看客们便簇拥所致
个中不乏天冬衣薄之人
空心无食之人
这人间就有如此的人
爱苦胜甜
可弃食弃衣唯不成弃
这锣鼓喧天琴声悲切的戏曲
他们在这边碰到了本身的命
尘世之苦暗如深谷
东南飞的孔雀在里下河盘桓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
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青衣的刘兰芝低眉悦目水袖一飘
看戏的妇人们便心气难平
思母念父想兄妹
平常未曾有的泪在此时便堂堂正正地哭个够
然尔哭天抹泪后曲终人散后
日子还得熬
琴声堕泪
唢呐如故广阔
王宝釧在寒窑恪守
官人一马离了西凉川
那些水和水里的植物历来都是
甘苦相接
这一夜里下河演出一出大戏
水漫泗州
水你这万物尊贵之物
此时却似钢刀砍杀了我的村子集镇
寺庙里的烛火微似荧光
众生难度苦厄
一出无调子的淮剧在水里排练着
多数的亡灵还没来得及留个只言片语
那怕再听上一两声老淮调
再哼一声“小奴家本姓杨”
再看一眼戏台上孝子贤孙们的扮演
今生只沉默于苦戏的人啊
何故运河再长也没带来吴越欢歌
淮河再远也没带来燕赵悲歌
通宵你单身漂零沉默
叶子调贺年调香火调都不是还乡的调
鼓乐琴声在一场洪流以后
“九莲”“十三英”“七十二记”
哪一出才是寻母记
哪一出才是“还乡记”
谁猜想全部元代之冤案竟是从
窦娥的一曲《滚绣球》中唱出的
楚州三年不雨六月大雪
子民之冤细如尘土
歌舞太平的叫嚣背地是一个
寸步难行的尘世
当墨客和不成救药的官府邂逅
争者哀痛颂者优渥
词曲回旋的朝代必是成长谗媚和冤案的朝代
聚散悲欢的剧情如这生生不断的春季
南边草长莺飞朔方坚冰似铁
目前在我的楚州城
白墙青砖的窦娥巷啊
我是宁可你僻静而死
也不肯你抱屈名天下
一场大雪依期所致
拥抱我家园的麦子
镇上会堂正在演出《梁山伯与祝英台》
在十八相送以后在楼台会以后在化蝶以前
白衣的祝英台一声叫板“梁兄啊”
看客们的热泪霎时滔滔而下
这人间再浩荡的礼节节庆在目前
都细如草芥
而化蝶的祝英台也不过一个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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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季，华夏做协会员。《诗刊》社第九届“芳华诗会”会员。做过十年京剧伶人。二十年副刊编纂。像爱性命》
刘季